戴渊在2009年的博士论文修订下,2014年出版了英文著作,Chinese Capitalism in Colonial Malaya, 1900 – 1941, 中文版《英属马来亚华人资本主义经济,1900 – 1941》就在增补修订下2018年出版。
这本书可以说是给对战前华人经济做了非常好的概括;从一级产业的锡矿和树胶、次级产业的工业衍生品、轮船运输业、典当银行甚至华人买办也统统做了一番整理(另外一篇有关陈嘉庚企业的兴亡)。不得不佩服作者除了需要在各地资料馆搜寻百年前相关文献,他还要查阅百年来学者们对有关课题的种种论述。除此,他阅读当代学者作品能力也是不凡,能够在一些旁支课题里题注有关联的论点。1
在读这本书时,李业霖主编的《“奉纳金”资料选编》时时在旁,方便查阅当年的富贾闻人在马来亚沦陷之际,如何在日寇淫威下开会商议筹钱。尤其可贵的是,在中文书编排习惯里,索引不是必有的,所以这本书竟然附有索引,所以查找相关企业和人名就非常方便。
每当作者点明某某百年企业依然活跃到今日,就上网搜寻他们的故事,商业盛衰别有一番慨叹。其中之一是1908年,郑则士兄弟在南洋创办的酿酒厂。现在还在营业之一酒厂竟然在八打灵,东亚酒厂。上网看了东亚酒厂介绍,主要还是米酒和烈酒。想不到的是现在还有华人百年酒厂。当然,以现代“食品卫生管理”来检视的话,传统酒厂和我们熟悉的传统酱油厂一样,处理原料的器材和员工安全保护之“古早味”,实在不敢恭维。
另外,作者也一再列明很多例子来反驳西方、日本甚至本地著作对这一时期华人经济的偏见和误解。其中之一就是马哈迪的《马来人的困境》。作者认为马哈迪写的“华人摧毁了马来人在手工业、技艺工作和商业方面的自给自足”是不对的。作者叙述在15世纪的马六甲是王族大臣控制商业贸易,而私营商人几乎是外来商人。马六甲王朝覆灭后,马来诸邦的商业贸易还是在王族控制下,而土地天然资源、税收和贵重物品生产都是被王族垄断。作者也引用19世纪著名马来作家文西鸭都拉的游记说,彭亨的马来村民非常贫困,都不愿意工作,因为村民如有剩余产品,都会被王族掠夺殆尽。所以在这一制度下,没有马来商人阶级成长的空间。
作者认为,加上在英国统治下,王族丧失了政治权力、天然资源和对农民的控制,由此失去了经商能力。而这正是英国,不是华人摧毁传统马来商业的基础。另外,马来农民也在英国统治下,被固定在特有土地下,除了种植,没有任何途径进入现代商业经济领域。作者接着叙述,马来社会也有小本经营的商贩,不过都是简单商品和细小规模。丁加奴在马来诸邦之中属于手工业最为发达的一邦,可是根据英国官员记载,1896年约有10万人,其中受过割礼,每3年缴纳一次人头税的成年男丁约有4万人。这些男丁包括8千名渔民、5千名手工业者、2万6千名农民,余下1千人属于头目、扈从之类的有闲阶级,竟然没有一个商人阶级。所以作者认为,马来商贩未能进入现代商业领域,并非被华人从现代经济领域中排挤出来。2
这本书还解答了一路来心中的疑问,为何运输业或是脚车是被福清——兴化人“垄断”。原来这一籍贯后来才到南洋,主要方言族群已经占据较好的行业,所以他们只能从事被人轻视的牛马工作,人力车行业里奋斗出人头地了。这在以前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段渊源。
总的来说,这本书可以很快速让读者了解当年华人经济发展和在殖民政治束缚下如何被歧视和求生存。百年故事、辛酸血泪、欢乐荣耀,一切都是先民敢于离开故乡,驶向未知的南洋,开支繁衍,才有今天的我们。
June 08,
2021 – RC
1 举一例子,戴渊在写道“鸦片泛滥中国不但助长中国贸易逆差,而且削弱了中国实力”。在这里他注引“林满红指出,鸦片进口并非中国银元外流的唯一因素;中国茶叶与丝绸的国际市场需求疲弱和拉丁美洲银元供应减少,都是中国外贸形势恶化的重要原因。”
在〈读《银线——19世纪的世界与中国》〉里也指出了这一特别论点。
戴渊:《英属马来亚华人资本主义经济,1900
– 1941》。南大教育与研究基金会,2018年第1版第1刷,第14页。
2 如上,第31 – 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