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想要知道多一些北宋与燕云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五代史很有兴趣。可是如果想要了解五代割据的渊源,就要彻底明白唐代藩镇历史。如果再追溯源头,就不得不对安史之乱的来龙去脉做一个梳理。
为此又是翻读一遍书厨里有关安史之乱和藩镇历史。发现年轻史家对藩镇和安史之乱的解释已和印象中的观念不同了。钱穆就认为,
藩镇政权下社会经济的破产、……藩镇政权下社会文化水准之降低……藩镇跋扈,另一个影响,朝廷亦不得不竭财养兵。1
钱穆认为“后人尚以为藩镇可为唐室捍御外患,却忘了他的代价”。2
在李碧妍的《危机与重构:唐帝国及其地方诸侯》里,作者对藩镇的形成和演变叙述,是看过所有的有关的书籍里,最完整和最清晰的一本。除此,里头的地图插图也对读者带来方便,就如他也认同李峰的《西周的灭亡——中国早期国家的地理和政治危机》里对地理环境与历史研究间的联系。只不过,如果有像李峰的书一样,更多的地形图,那就更完美了。
读李书,也好像在读侦探推理,作者充分利用古籍排比解释和现代历史研究成果,完整呈现安史之乱和藩镇里各个不同政权之间发展。其中一个精彩段落就是永王东行与李白心理状态,可说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例了。
李碧妍对于河朔三镇里的幽州为何在唐廷眼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有着很好的描述和结论。在作为“他者”的幽云,这化外之地在德宗、宪宗后已不是唐廷要处理的首要藩镇了。
安史之乱既然起于河北,因此河北的幽州、平卢势力对帝国的威胁毫无疑问是最早也是最严重的。乱后,河北依旧由出于安史集团的叛军旧将占领。唐廷不是没有考虑过对盘踞在这里的原东北节镇势力进行打压,德宗初年的“四镇之乱”其实主要针对的就是河北藩镇。但是在唐廷与河北藩镇的一次次接触中,它终于不再期望全面“收复”河北了。两者的关系最终在武宗时代以“河朔旧事”的规则比较清晰地确定下来。这一过程,其实就是唐廷逐渐“放弃”河朔的过程。而这一“放弃”不仅是关乎唐廷有没有能力“收复”河朔的问题,同时也是唐廷有没有意愿“收复”河朔的问题。在对河朔的打击中,唐廷现在更多地要视江淮的财力以及关中禁军与河南藩镇军的兵力来行动。所以说,帝国的维系现在主要依靠而且几乎只要依靠前三个地区就能进行,于是“收复”河朔在君臣看来反倒成了一桩赔本的买卖。3
李碧妍认为其实早于安史之乱,幽州与唐中央已有很明显差别。从藩镇与唐廷,文化气质的隔阂延续到后晋时代,石敬瑭割据燕云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理解的事了。所以李碧妍写道
……无论对于哪个政权,如果它仅是将边地视为边缘,而无法对这个因历史等原因以致通行的常规原则无法实现其价值的地区投以更多的尊重和理解,那么,这个地区游移甚至脱离中央政权也许就是迟早的事情。因为尽管在地理的疆界内,它可能仍是这个政权的一部分,但在身份的疆界内,它却对这个政权再无认同感了。4
这个对幽州与唐廷之间关系的结论,放诸四海,也是很贴切的。
April 01, 2020 - PSKC
1 钱穆:《国史大纲》。商务印书馆出版,1996年6月修订第3版,2005年6月北京第7次印刷,第465 – 470 页。
2 如上,第468页。
3 李碧妍:《危机与重构:唐帝国及其地方诸侯》。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第1版,2017年10月第5次印刷,第528 – 529页。
4 如上,第3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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